天天亮點!第七卷 樂以治心(上)
2023-05-20 10:06:02 | 來源:嗶哩嗶哩 |
2023-05-20 10:06:02 | 來源:嗶哩嗶哩 |
第一回 識樂
檀羽正和蘭英手牽手在議事堂前石階上坐著說悄悄話,劉寶已經(jīng)講完了話走出議事堂,滿臉堆笑來到檀羽面前,道:“此次檀公子如此大恩,劉某都不知何以為謝了。檀公子之才當真是世間罕有呢。”
檀羽道:“好說。以后還望劉掌柜能以開明的態(tài)度面對二曹令的位置。如果實在不知拿什么謝我,不如送在下一處宅子吧。上邽縣衙不大,如今我的伙伴越來越多,縣衙也實在住不下了。”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劉寶道:“這好辦,我這就讓馮掌柜支些現(xiàn)錢給檀公子?!?/p>
檀羽又喚高長恭道:“蘭陵,你與和夫子帶著劉掌柜的錢先騎快馬回上邽,尋一處大的宅子買下,我們隨后就到?!备唛L恭領(lǐng)命去了。
說話間林兒等人也回來了,檀羽這就和劉寶告辭道:“我們這就回上邽了,劉掌柜別忘了去上邽辦作坊的事。”說完又寫了封信托人帶給拓跋子推,說慶功宴就不必了,既然案子已具結(jié),家中還有些事要處理,就不叨擾了。
于是一行人也不耽擱,出城往西回上邽而去。
林兒聽說檀羽向劉寶要錢的事,大惑不解道:“阿兄從來不是貪財之人,為何這次卻大開口?如果只是因為人多的話,找個小房子,我們幾個姊妹擠著住就是了啊。”
誰知檀羽卻不答她,回頭看向蘭英。蘭英笑道:“林兒,羽弟這么做只是不想讓劉掌柜為難啦。劉掌柜這個二曹令基本是靠羽弟得來的,如果羽弟分文不取就此離去,劉掌柜會作何考慮,他周圍的人又會作何想法?所以羽弟問他要一大筆錢,只是讓他覺得他幫他做二曹令只是為了錢,這樣他就不會有什么負擔,反正劉掌柜也不缺錢。要知道,自古最難還的債就是人情債了,我說得沒錯吧?”
她最后一句是問檀羽的,檀羽微笑著在她頰上輕輕一吻,道:“英姊就是我心口上那道門,管著我的心事呢,難怪前些日子我的心這么疼?!?/p>
這話被林兒聽去,忍不住白了他一眼,回頭對尋陽道:“酸死了酸死了,尋陽姊你還受得了他?”尋陽被她逗得格格輕笑起來。
尋陽對檀羽之于蘭英的感情早已坦然,可另一輛馬車上仙姬才知道原來陶貞寶已經(jīng)有了心上人,躲在一個角落悶悶不樂。趁著路上打尖的工夫,仙姬小聲問尋陽道:“南朝公主,你明知檀公子已經(jīng)有了韓阿姊,為什么還對他依依不舍呢?”
尋陽低著頭,小聲回道:“喜歡一個人,只要知道他開心就好。蘭英阿姊不在的這段時間,我都沒見羽郎真正笑過,只有今天他笑得最開心了。所以我希望以后蘭英阿姊再不要發(fā)生什么意外?!?/p>
仙姬似乎聽明白了她的話,“難怪前段時間陶公子老是一個人想心事,原來都是為了鮑小姑,那我以后也希望鮑小姑平安快樂。”
一行人就這樣曉行夜宿,終于回到上邽縣城,只慕利延繼續(xù)往西,一人一騎回塢堡去了。
馬車先到衙中,高長恭已等在那兒,報告說離縣衙不遠處有一所宅子剛好在售,他就買了來,又將隔壁幾處房舍一齊買下,打通墻壁,形成一前一后兩個小院的格局,總共二十余間房,足夠眾人住的。
苻達見軍師終于回來,自然要好好敘敘舊。煮雪也回來了,還帶回了兩個武師,正是檀羽再熟悉不過的隴西幫副香主慕容白曜和他的手下韓麒麟。六年前,原來的副香主仇不問因心蠱之事被貶,慕容白曜就頂了其位做副香主直到現(xiàn)在。
慕容白曜見了檀羽,行禮道:“尋陽公主讓煮雪傳信,說請高手來上邽襄助檀公子,幫主就派了我們二人來,希望能幫得上忙?!?/p>
檀羽回頭看向?qū)り?,尋陽道:“上次林兒說手下缺人,我就想到向師伯求助。慕容香主有接近七袋的實力,他來了一定會幫到羽郎的?!?/p>
慕容白曜一笑道:“我出來時,幫主特意囑咐我,叫我好好襄助檀公子,說你本就是半個隴西幫的人?!?/p>
檀羽溫言道:“公主謝謝你。慕容白曜與我相交多年,對他我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。說起來,每次遇到麻煩時,都有隴西幫的人幫忙,等回頭見了世伯,一定得要好好謝他才是?!?/p>
慕容白曜又轉(zhuǎn)頭對蘭英道:“韓家妹子,李璨兄長也讓我給你帶好呢?!?/p>
蘭英笑道:“虧得阿兄還記得我這小妹,他為何不自己親來?”
慕容白曜道:“朝廷要南征,近日就要啟程了,李兄長要隨乙渾將軍前往,實在分身乏術(shù)啊?!?/p>
他又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遞給檀羽道:“孝伯師叔近幾月一直在趙郡講學。前日他回槐沙集,向令尊問起你的情況,聽說你要在上邽娶韓家妹子,很生氣,讓我?guī)н@封信給你?!?/p>
檀羽聞言,心中一陣忐忑,忙取出信來讀:“豎子越發(fā)不像樣子了,終身大事如同兒戲。父母高堂健在,卻在外鄉(xiāng)成婚,成何體統(tǒng)。蘭英那小女我雖然越看越歡喜,但如果禮數(shù)不周,以后你休要認我!”
他看信時,旁邊林兒也瞄到了內(nèi)容,不禁吐吐舌頭,嘖嘖道:“阿兄師尊的脾氣比我?guī)煾刚媸怯羞^之而無不及啊?!?/p>
檀羽被李孝伯在信中大罵一通,一時沒了言語,只好悻悻地拿了紙筆回封信,說那不過是一時心急,一定回趙郡再完婚云云。旋又轉(zhuǎn)頭向蘭英致歉,蘭英小聲道:“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人,也不晚這幾天的?!?/p>
檀羽心想:也只好如此了,索性當初在上邽娶親的想法是希望尋陽能就此作罷,去尋覓更合適的歸宿,如今看來這絲毫動搖不了她對自己的感情,也只好順其自然了。
林兒道:“阿兄,我們還是先看看新居吧?”于是便由高長恭領(lǐng)路,眾人浩浩蕩蕩到了新買的宅子。
宅子離縣衙后門不過半條街,相當方便。高長恭介紹道:“這宅子原來只有一個小院,七八間房。我把后面幾家也買下了,前后打通,如此后院又多出十幾間房來。我的設(shè)想是女子住后院,我們幾個男人住前院。連接前后兩院的幾間房,正好給師父師母、陶兄鮑小姑、韓兄女俠居住。我還請了幾個家丁女仆,負責灑掃煮飯之事。”
眾人便四下參觀這宅子。林兒興奮地道:“蘭陵,這宅子真不錯,我喜歡。只是這大宅子總得有個名字吧,阿兄,你們文人不都喜歡取個什么齋什么室的嗎?你也給取一個吧?”
檀羽想了想,道:“要不就叫‘識樂齋’吧?”
林兒奇道:“識樂齋?是什么意思???”
檀羽道:“記得我當年第一次見師尊,師尊就出了個題目讓大家回答什么是‘樂’。這些年來,我天天都在思考什么是‘樂’。直到與林兒重逢、遇見了這么多伙伴,我才終于有所領(lǐng)悟?!?/p>
“能和自己愛的人廝守在一起,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謀大事,能在這個紛亂的塵世中堅持自己的理想,能為天下萬民盡自己的微薄之力,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嗎?”
林兒看看蘭英道:“這么深奧,恐怕只有阿嫂聽得懂?!碧m英則微笑著在檀羽面前盈盈一福,道:“恭喜羽弟,悟透了人生的大樂?!?/p>
林兒又向?qū)り柷笾?,尋陽道:“儒者畢生所追求的就是‘孔顏之樂’??拙褪强鬃樱伨褪穷伝?。他們兩人都能在窮困潦倒之際保持樂觀的本性,歷代儒者無不在問為什么他們能保持這樣的態(tài)度。羽郎剛才就給出了他的答案?!?/p>
檀羽笑道:“其實,能說出來的又怎能是恒久的快樂呢。林兒聽不懂這些廢話,正因為她早就已經(jīng)體悟了真正的大樂?!彼D了頓,“要我說,我取的這名字還是俗氣了。以后你們每個姊妹都要住大的院子,每個院子都該有自己的名字。林兒,這個事就交給你了?!?/p>
第二回 佛商
當天夜里,眾人在前院搭起了一個巨大的桌子。蘭英親自下廚,盡心竭力地燒了一桌美味出來。識樂齋中男男女女總共十八人,全聚在了一起,大家共同舉杯,為即將開始的新生活歡呼。
林兒搶先站起來說道:“我先說啊,不然阿兄一說話又是酸不溜丟的。剛才我和阿姊、尋陽她們商量了半天,總算把各位姊妹的居所名字定下來了,你們聽聽怎么樣。我住的地方就叫水仙居,阿嫂的叫薔薇苑,尋陽姊的叫百合苑,阿姊的叫臘梅館,木蘭姊的叫石榴院,玉娘的叫杜鵑館,小師太的叫青蓮庵,美女的叫芷蘭居?!?/p>
和其奴搖頭晃腦地道:“美極美極。全是名花,我們識樂齋可要花香四溢了。美極美極?!碧肇憣毢退Ц芤幌虿贿z余力:“小和,你怎么這么長時間還是這德行,一點都不改?”和其奴知道他對自己背他心上人的事心中不悅,也就不理他,轉(zhuǎn)而去逗他的另一個追求者仙姬:“美極美極。如果于公主能為大家跳一支舞,那就真的是美極了。”
林兒經(jīng)他提醒,忙道:“對啊對啊,上次在塢堡我沒帶琴,今天一定要為玉娘伴奏,我這就取琴去?!闭f著便飛跑回房中取了琴來,稍試了試音,便對仙姬道:“快啊,大家都想看你的舞蹈呢?!逼苍谝慌詭颓唬骸奥犝f玉娘的舞姿如天宮仙女,今天一定要教教我?!毕杉Ь瓦@樣被漂女半推半就,真?zhèn)€在林兒的琴聲中舞了起來。
仙姬在識樂齋眾女中姿容只算中等,可她從小在山中長大,練就了一副極美的身段,加之她腰身靈活、長袖善舞,這一段舞跳下來,眾人全都醉了。
和其奴不住地拍著陶貞寶的肩,抱怨道:“小陶,你怎么這么走運啊。身邊的女人一個冰雪聰明,一個風姿綽約,好事怎么都被你占齊了,我老和現(xiàn)在卻還是孤家寡人?!?/p>
他說這話時,陶貞寶身邊自然坐著令暉,陶貞寶臉上陰晴不定地道:“小和你喝醉了?!?/p>
和其奴卻并不理會他,“非也非也,喝醉的是蘭陵,老和我一般喝不醉。是吧鮑小姑?”他和令暉這段時間患難與共,說話隨意了許多。
令暉聽他問,微笑道:“有一次和夫子跟看守我們的人賭酒,結(jié)果他一個人喝倒了三個,真厲害。”她又小聲在陶貞寶耳邊道:“寶郎,和夫子說得沒錯,于公主喜歡你我也看出來了。其實妾身腿有殘疾,不方便照顧未來的夫君,有于公主就會……”
陶貞寶已伸手掩住她的口,道:“我不準你說這個,我不需要誰照顧,我只要一心一意照顧你一輩子?!?/p>
他們正說著,那邊仙姬和漂女也舞得正歡。漂女少年心性,死纏硬拉地竟將令華也拉起來跳舞。令華穿的是僧衣草鞋,卻和她們跳男女求愛時的歌舞,引得眾人無不捧腹。如此又玩又跳,直到很晚時酒席才散。高長恭更是喝得酩酊大醉,直接倒在一張茵席上沉沉睡去。眾人也才各自回房安睡。識樂齋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。
第二天一早,天還沒亮,木蘭夫婦首先醒轉(zhuǎn)。他二人從小到大堅持晨起練武,不曾間斷,近些日子往來奔波偶有止歇,如今住地穩(wěn)定,自然又要重拾舊習。所以天才總是建立在勤奮基礎(chǔ)上的。
伴著木蘭舞劍之聲,右側(cè)青蓮庵中傳來了木魚之鳴,令華也起來誦經(jīng)了。
接著起床的是檀羽、蘭英、尋陽三人。檀羽有晨起讀書的習慣,蘭英要安排早飯,畢竟林兒是管大事的,她才是這個大家庭的后院之主。而尋陽自然是要采摘花露,她在縣衙種的花昨天已被悉數(shù)搬到了識樂齋中。
隨著炊煙的緩緩升起,識樂齋新的一天開始了。
早飯時候,門外來了兩個人,檀羽一看,竟是鳴蟬和采風,忙問她們來此何干。鳴蟬道:“我家公子知道檀公子回上邽了,特地叫我們來服侍公子?!?/p>
檀羽回頭對林兒道:“她二人是我和陶賢弟在侯家堡時服侍我們的侍女,不過那時名為服侍實為監(jiān)視。這回不知道陳慶之是什么用意。”林兒道:“既然服侍過你們,那就收著吧,讓陳慶之時刻知道我們的動靜也沒什么不好,反正他耳目多?!碧从鸬溃骸斑@倒也是,那讓她們做誰的侍女呢?”林兒道:“既然服侍過你們,就還是在你們房中好了。正好阿姊也需要個小女照料,阿嫂管著家里的雜務(wù)瑣事,有個人貼身使喚也方便些?!?/p>
吃完早飯,檀羽這才和林兒、高長恭到了客廳中商量大事。
檀羽道:“我們現(xiàn)在一大家二十幾口人,也該要有自己的產(chǎn)業(yè)才能維持。蘭陵你是如何打算的?”
高長恭道:“按師父的意思,我之前和司馬道壽見過面了。他聽到長安的情況,決定到長安去試試開典質(zhì)行。他買的土地想讓師叔負責生產(chǎn),他年末來收花紅就成。所以我想把土地交給老和,讓他在縣城周圍蓋些房舍給佃農(nóng)居住以負責農(nóng)事。漢中的醫(yī)館我想讓徐小姑帶司馬大俠前去坐館,以方便漢中的消息能盡快傳達。至于長安的胭脂鋪,如果師叔允許,我想請鮑小姑去做掌柜?!?/p>
“蘭陵,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。上次我跟著陳慶之去了云霧村后,就一直想與你探討由云霧村引發(fā)的現(xiàn)狀,我總覺得有一些事情不對,但又不知哪里不對,所以想向你請教?!?/p>
“師父應(yīng)該知道,當今天下正是佛學東來,傳播鼎盛之時。以仇池為例,不論紫柏山僧人,還是鮑照所在的圣水院邸舍,抑或太白山阿育王寺,都是佛商一體之形。我從河?xùn)|歸來時收的那些神佛造像,悉用金玉制成,作工之異,難可具陳。各地大的佛寺,俱是綺疏連亙,戶牖相通,珍木香草,不可勝言。其佛殿僧房,皆為胡飾,丹素炫彩,金玉垂輝。寺中僧尼奴役白徒養(yǎng)女,不貫人籍,天下戶口,幾無其半。由此可見,佛寺已經(jīng)掌握了天下資財貨殖,實為天下大患。所以北朝立意滅佛,也是迫不得已?!?/p>
“然而天下僧團又豈會束手就縛?”
“不錯。或許北朝平城附近還能控制得住,可是像仇池這樣的地方,僧團的強大卻不是輕易所能撼動。師父也感覺到了,曇無讖、鮑照這些人,真正是無所不用其極。我想,就算國主楊難當,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,也難怪陳慶之要想出‘平準’的計策對抗他們。”
“你這般一說,我算是理解陳慶之的苦衷了。然而,我們就沒有別的辦法嗎?”
“四個字,重文輕商!”
第三回 儒商
林兒一聽忍不住笑了:“蘭陵,這話從阿兄口中說出倒還能接受,從你這說出來,怎么感覺身份錯亂了呢?剛才你還讓我去長安做買賣呢。”
高長恭卻毫無笑意,肅然道:“請問師叔,如果一個畫師以賣字畫為生,他算得是商賈嗎?”
林兒被他問啞了口,不知如何回答。檀羽道:“林兒,我想蘭陵對商賈的理解和你我不同,且聽他怎么說?!?/p>
高長恭道:“在我心中,像陳慶之、鮑照這樣的人才可稱商賈,我高長恭并非商賈,至少不是‘士農(nóng)工商’中的這個‘商’。陳慶之他們所販賣的,直接或間接來自房屋和土地,比如做衣服的絲綢出自蠶房,麻布來自土地。這些都是自然之物、山川之賜,他們以工匠之巧力變之為貨財、從而賺取錢資。這種商賈直接面對人的需要。然而,人的需要不論什么時候都差別不大,也就很難滿足這些商賈獲利之欲。于是不法之事在所難免、無奸不商應(yīng)運而生,商賈注定了自古就是趨利害義之徒,而被歷代官家輕視?!?/p>
“是啊,以我學儒的眼光,自然是有些瞧不起屠販之徒。然而若非他們行走天下,如何讓江海之利傳播列國。讀《鹽鐵論》時,我就對桑弘羊的褒貶難有定論,一時惶惑?!?/p>
“在我以為,真正能夠長久賺錢而不損害正義之賈,販賣的不是形下之物,而是形上之意?!?/p>
“形上之意?”
“不錯。比如二王的字價值連城,這并非因為他用了多么昂貴的紙張和筆墨,而是因為他的字所傳遞的形上之意。它來自人的創(chuàng)造,只要人的創(chuàng)造不止,這種生產(chǎn)就永不會有盡頭,自然也就不會產(chǎn)生不法之商。所以,那些販賣形上之意者,我把他們稱作‘儒商’,乃是我畢生追求的境界?!?/p>
“儒商?這名稱有意思,孔孟如若聽到這名稱,怕是要瞠目結(jié)舌的。”檀羽畢竟長期在儒門浸淫,還從未想過‘儒’和‘商’可以擺在一起使用。
“師父容稟,這個名稱是我與老和私下閑聊時用的稱謂而已。我們依不同商賈的特點,分為了儒、墨、法、道四個境界。最低的道商,重利輕義,拔一毛以利天下之事不為,大市中比比皆是,這類商賈不足道矣。其次是法商,他們與道商所求相同,不過取之有法,他們的商鋪作坊多有規(guī)矩法度,算是成功的商賈,云霧村的商賈多屬此類。再往上的墨商,義大于利,他們多是能力突出的商賈,其通商之志已經(jīng)不完全是為了謀利,陳慶之大概已經(jīng)有了這個境界。而最高的儒商,不僅經(jīng)營有法、胸懷天下,而且經(jīng)商不為利己、只為利天下,這樣的商賈,我還從未見過?!?/p>
“領(lǐng)教了,那我們以后就要做胸懷天下的儒商!你再說說儒商應(yīng)該有怎樣的通商達貨之道吧?!?/p>
“說來其實很簡單,無非是‘陰陽五行’四個字。所謂陰陽,就是形下與形上要兼容并蓄,不可偏廢。比如賣一個吃食,既要讓這個吃食本身質(zhì)優(yōu)味美,還要充分發(fā)揮其形意,讓它成為一種文化民俗。所謂五行,是指形上之意也有五行之屬。比如常見的貨品中,木廊雕刻屬木,柴火石炭屬火,陶瓷泥人屬土,首飾配劍屬金,水粉花露屬水。知道五行配屬再專而攻之,才是經(jīng)營有道之舉?!?/p>
檀羽還在仔細回味著高長恭的意思,林兒已經(jīng)忍不住贊道:“蘭陵對商賈之道已經(jīng)遠超我們了,那紫柏山的曇無讖竟沒發(fā)現(xiàn)你這天才?為何只把你當個普通小僧來用?”
高長恭尷尬道:“我這也是紙上談兵而已。若不是碰到師父師叔,我到現(xiàn)在還活在過去。其實行商是有許多實際困難的,也只有師叔這樣膽大心細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儒商,我只能做個從旁協(xié)助的謀士。”
林兒笑道:“無事獻殷勤,你肯定憋著什么壞算計我呢。剛才你把每個人都做了安排,唯獨沒我的事。我猜你肯定給我留了份苦差事,是不是?”高長恭神秘一笑道:“師侄哪敢。只是有件事的確非師叔做不成,但卻對我們識樂齋非常重要,師叔你可不能推辭啊?!绷謨豪嗜恍Φ溃骸罢f得這么嚴重,我還哪敢拒絕啊。說吧,什么事。”
高長恭道:“行商最重要的是人。作坊可以變、店鋪可以變,唯獨人不會變。要想經(jīng)營形上之意,就必須要有能創(chuàng)造此意的人,這就是優(yōu)秀的五行匠人。如今在仇池,最好的匠人不在藥王壇,而在離我們上邽不遠的葭萌關(guān)。那里有傳說中的五大匠手,這五人各通一門五行技藝,足可謂巧奪天工四字。不過這五匠手據(jù)說住地極其隱蔽,一般人根本找不到,就算找到,還得經(jīng)歷他們提出的嚴苛考驗。所以我想請師叔你親自去探訪他們,看是否能請動他們出山相助?!?/p>
林兒聽完頓時怔道:“我就說你憋著壞算計我吧,這么難的事情不交給阿兄反而交給我?阿兄他又會探案又能說會道,不僅探查蹤跡方面比我在行,而且有什么難題他也能應(yīng)付。我去能做成什么?蘭陵你肯定是覺得我年紀小好欺負吧?!?/p>
檀羽打起圓場道:“我看蘭陵倒是個明白人。你阿兄我畢竟是個讀書人,雖然我從沒看不起工匠,可千百年來這已成了大家共識,要是我去了,肯定是吃閉門羹的份。反倒是林兒你去方便,畢竟巫匠百工是一家啊,你去好說話?!?/p>
林兒嘟著嘴道:“哼,你們都欺負我!那好吧,讓我去可以,不過我得帶上阿嫂和尋陽姊,嘿嘿?!碧从疸档溃骸斑@是為何?”林兒扮了個鬼臉道:“讓你獨守幾天空房唄?!?/p>
三人商量停當走出門時,苻二跑過來傳苻達的口信:“軍師,剛剛侯家堡送了封信到縣衙,說盜寇之事他們已出面讓國主不再計較??h中征伐有功,不日就有嘉獎令下來。另外,軍師在長安堪破奇案的事,京兆尹已上報鎮(zhèn)南都督府,打算對你通令表彰。說不定還要授你個官職呢?!碧从饑@道:“唉,授了官還得請辭,何必呢?!?/p>
高長恭則按剛才商量好的想法一一安排去了。和其奴負責修建農(nóng)舍,監(jiān)督佃農(nóng),閑時還可負責賬目,繼續(xù)做這識樂齋的賬房。漂女和司馬靈壽前往漢中醫(yī)館,不過漢中本離得不遠,漂女又可借著出診的幌子自由往返,她也就樂得去坐館看診了。
唯獨令暉去長安做買賣的事牽動甚多。高長恭本心是看令暉出身商家,又聰明過人,最適合去做這個掌柜??伤齽偸芰藰O大刺激,實在不愿再回長安去。還是林兒說動了她,長安與漢中相隔甚遠,正好讓陶貞寶陪她去那邊散散心。畢竟近期漢中恐怕會有大動蕩,鮑照必定會卷進這場是非中,林兒也不希望令暉因鮑照的事而傷心。于是令暉、陶貞寶帶著采風、韓麒麟去了長安開胭脂鋪,韓均則去云霧村替他們進貨。高長恭的打算是,第一批貨先用云霧村的,如若林兒能請動五匠手,則再作考慮。至于仙姬,則去了古風臺村向崆峒夫人潛心學習易容之術(shù)。
第四回 老仆
接下來的兩天,檀羽和高長恭在縣衙和往來商販中調(diào)查各色人等的情況,尤其是鮑照、曇無讖等人的出身來歷,對他們的過去有了較多的了解。畢竟檀羽答應(yīng)陳慶之要對付南朝,自然要對敵人有充分的了解,才能找出對手的破綻攻而破之。
而林兒則在縣中探訪一些老人,對五匠手之事有了略微的了解。原來在葭萌關(guān)西南有條白龍江,是從西面的雪山流下來的。這白龍江流到葭萌關(guān)以西十余里的一處山谷時轉(zhuǎn)了一大圈,形成一個河灣,名叫葫蘆灣。這葫蘆灣藏在群山之中,自古就相當神秘,據(jù)說五匠手就生活在其中。去這葫蘆灣有兩條路,一條是從葭萌關(guān)走水路,沿白龍江逆流而上,不過這白龍江往上水道漸窄、暗礁密布,雖只十余里的路,卻多是有去無回。另一條則是走陸路,過了白龍江往西,經(jīng)過一處河灘就進入一條長約十里的峽谷,葫蘆灣就在這峽谷盡頭。這條路四圍皆山,若無熟手領(lǐng)路,必定迷失。要從這條路走,須得在白龍江岸邊尋一個叫“敬侯祠”的老宅子,據(jù)說是五匠手的前輩所留,如今只有一個耳聾目盲口啞的老仆人看守,如若能說動他領(lǐng)路,方能進得那葫蘆灣去。
林兒每天打探完消息,都會向高長恭抱怨一番:“這地方如此難去,你叫我怎么尋這五匠手,出了事怎么辦?”
高長恭卻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:“師叔盡管放心,師侄拿性命擔保,你此去必會有所收獲的。我那令華小師妹,雖然心思單純,但她在玄女洞隨李師叔也習得一些武藝,比起我這半吊子武功恐怕還要更加好上一些,師叔把她帶上,再加女俠,管保是萬無一失。”
林兒心中仍是疑惑難解,可看到高長恭信心滿滿的模樣,只好與蘭英、尋陽、木蘭、令華五個人一起乘了行屋往葭萌關(guān)而去。
一路上,蘭英不解地問:“我和公主一點武功都不會,這路上恐怕要添不少亂,還是讓我們回去吧?”
林兒道:“阿嫂這話我不愛聽,我們再危險的時候都沒有丟下一個伙伴,何況你們兩個去還是有大用處的。去請這五匠手,我們可不能靠繩子綁,得和他們講道理。阿兄又不肯去,這家里就只剩你們兩個滿腹經(jīng)綸了,所以我才要把你們拉上啊?!?/p>
英、尋二女聽她一說,互相對望一眼,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來,感情一時近了。
從上邽往南不過小半天工夫就到了葭萌關(guān),再往南就是白龍江。木蘭在河邊找了船將行屋渡過河去,略一打聽,就找到了那傳說中的敬侯祠。
這祠堂說起來可真不小,只是四周圍殘破不堪、青苔遍地,想是多年無人修整。此時大門并沒有關(guān),木蘭當先走了進去,后面林兒、蘭英并肩而入。這么大的古屋竟是空無一人,尋陽膽怯得厲害,躲在了林兒身后不敢睜眼。令華從小未出過庵門,雖然身負武功,竟也有些畏懼,身在蘭英之后亦步亦趨。
這院內(nèi)大而空曠,正當中一個大池子,想是當年的景觀,周圍幾個大屋,業(yè)已荒廢。此時這偌大的院子,只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在掃著落葉??此劬粗@就是那個耳聾目盲口啞的老仆人。
木蘭走過去輕輕拉了拉老仆的衣袖,老仆知是外人進來了,隨意地揮揮手,然后指向門外,示意讓他們出去。
林兒見狀,對眾人道:“我們先在這坐一會兒,這老仆人總要吃飯什么的吧,我們且看他是靠什么生活。”
據(jù)老人們講,每個月都會有人將一些錢放在固定的地方,老仆拿了錢去買來食物柴火等。他雖然看不見聽不到,可大半生生活于此,他對周遭環(huán)境早已爛熟于心。
果然,中午時分,老仆在角落上一堆野菜中找出幾根葵菜來,直接塞進嘴里,這就是老仆的午餐了。
尋陽看著老仆的可憐模樣,黯然道:“他就天天吃這冬葵度日嗎?”
林兒道:“他能一生守著這大院子不離不棄,想必是這里曾經(jīng)有過美好的回憶永遠刻在了他心里。我想,這么大的祠堂,以前沒荒廢時應(yīng)當是相當豪闊,至少是錦衣玉食的吧?”她頓了頓,忽對蘭英道:“阿嫂我有個主意,不如做些美味來打動他如何?”
蘭英道:“可我只會做燕趙之地的菜啊,這巴蜀之地的吃食只在地牢里和鮑小姑聊過幾句,還沒做過。再說我也不知老者喜歡吃什么啊。”
林兒道:“那就一樣一樣試了。要進葫蘆灣非這老仆帶路不可,即使有他,據(jù)說還要過三關(guān),硬闖肯定不行,所以只好在他身上多下工夫。我最親的阿嫂,只能辛苦你了,嘿嘿。你把需要的食材想好,我和尋陽、木蘭去采買,你和令華留下來搭灶,好不好?”
蘭英笑道:“聽你的就是,我也正好把鮑小姑說的吃食實踐一番?!?/p>
于是蘭英就將令暉給她口述過的吃食一一回憶起來。雖說她是燕趙之地的庖廚,可畢竟基本技法、火候掌握都是相通的,再加她來此地也有大半年時間,對這里的菜式已頗有心得。幾次嘗試下來,就有了一流庖廚的味道。當天下午,她連做了幾道名肴,可端到老仆面前,老仆只一聞,就揮手讓其離開,然后繼續(xù)去啃他的葵菜。
如此連續(xù)三天,無論林兒對菜品多么贊不絕口,可到了老仆面前,都是一樣的遭遇,似乎在他口中,只有葵菜才是可以入胃的。三天下來,五女都要失去信心了。林兒滿臉歉意地道:“阿嫂原諒我,是我太天真了,以為這樣就能打動他,誰知道會是這樣。”蘭英安慰道:“也許是我廚藝不精吧。明天再讓我試最后幾道菜,如果還是不行,就只好想別的辦法了?!?/p>
第二天,五女又背了一大堆食材從客棧來到這破院。蘭英使出渾身解數(shù),將幾道菜做到了極致。五女中口味最挑的尋陽嘗完后都迭口稱贊:“羽郎真是好福氣,蘭英阿姊的手藝已臻化境了??峙聺h中最大幾間客棧的大廚也不過如此吧?!?/p>
可是,當林兒滿懷信心地將菜肴一道道端到老仆面前時,得到的回應(yīng)竟是完全一樣:揮手,指向門外。眾人全都氣餒地癱坐在地,一片哀嘆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令華忽然怯生生地說了句:“蘭英施主為什么沒做水引面呢?”
蘭英奇道:“水引面?那是北方的面食,不是巴蜀的啊。小師太怎么想起來問這個?”
令華有些尷尬地道:“我從小就進了玄女洞,從來沒吃過施主做的這些美食,只是以前經(jīng)常聽寶珠師姊講外頭的故事。師姊說最好吃的東西就是水引了,所以我一直以為外面的人都是吃水引的?!?/p>
蘭英聽她說,想起了檀羽曾說過,那個干練的寶珠師太應(yīng)該是從北方來的,難怪她最喜歡的是水引。于是蘭英道:“既然小師太想吃,我就再做一個好了,這個我以前在趙郡時還專門學過呢?!彼齽幼魇掷?,三下五除二就將水引面和好,下鍋煮沸,再盛于碗中,加上各種配菜,然后專門熬制了一鍋熱湯淋在其上,一碗口味十足的水引面就上桌了。
正當蘭英準備端給令華品嘗時,木蘭在旁忽然叫道:“你們快看!”順著她的手指,大家發(fā)現(xiàn)老仆的嘴正在有節(jié)奏地咂吧著。
第五回 五毒
林兒第一個反應(yīng)過來,喊道:“阿嫂,快!把水引端給他?!?/p>
蘭英忙將水引端過去。誰知還沒走到,老仆竟撲過來抓了碗過去,也不用筷子,也不怕燙,就這樣一口氣將一碗水引喝了個精光。蘭英見狀,忙又給他盛了一碗,老仆又是一口喝光,連盛了三大碗,才讓他喝飽。
眾女哪想到老仆想吃的竟是這水引面,全都目瞪口呆。林兒興奮地過去拉住令華的手道:“謝謝你小師太,這回你可立下大功了?!迸昧钊A十分尷尬。
尋陽卻在后面奇道:“林兒,你說老仆是西蜀人,怎會對北方的扁食情有獨鐘?難道他家鄉(xiāng)是在北方?”
林兒搖頭道:“我也猜不透,不過等進了葫蘆灣,相信我們一定能找到答案。”
她們正說著話,那邊老仆已放下碗,徑直站起身來,緩緩?fù)和庾呷?。林兒忙道:“他這是要帶我們進葫蘆灣,大家趕緊跟上。”說著,五女也顧不得收拾殘局,直接出了院門,隨老仆往西而去。
那老仆雖然目盲,行走竟絲毫不慢,林兒五女緊趕慢趕,才勉強追上,已累得氣喘吁吁。
眾人經(jīng)過一片荒草灘,遠遠地望見一個山崗,據(jù)說過了那個山崗就進入那段必經(jīng)的峽谷,其中多有兇險,五女無不凝視定志、小心謹慎起來。
剛接近那山崗時,卻從山中傳來一陣花香。尋陽對花極為敏感,當即說道:“這是牡丹的香氣,這西蜀之地竟也有牡丹?”
果然,爬到山頂時就見山崗的另一面花團錦簇,不是牡丹是什么。這片牡丹一望無際,顯非天然所成,必是此地的主人精心栽種的。要想進峽谷,就必須通過這片花叢。
老仆腳下絲毫未停,頓時便淹沒在了花叢之中,前面木蘭正欲跟上,林兒高叫一聲:“木蘭等等!”然后道:“尋陽姊,我雖然不懂花,可也知道牡丹生于黃河流域,非西蜀之地所有。如此大片的牡丹,我覺得有問題,你好好看看?”
尋陽點點頭,小心翼翼地走到花叢前彎腰拾起一朵花來觀察,隨即說道:“這花叫粉奴香,是牡丹中的名品,出自并州,其它地方很少見到?!?/p>
林兒疑道:“先是水引面,后是粉奴香,全是北方之物,這葫蘆灣好生奇怪。你們說這花叢我們進得還是進不得?”
木蘭道:“主母,我用輕功從這花枝上掠過,看有沒有問題?!绷謨捍鹇暋昂谩?,木蘭當下腳尖點地,使動水上飄輕功,躍上了一枝花朵。她剛欲邁步向前,那花枝竟陷了下去,留下一個一人寬的土坑來。木蘭嚇了一跳,腰間連忙使力,一扭身彈了回來。
四女見狀,無不大驚。沒想到這花叢竟埋藏著陷阱,這要是貿(mào)然進去,就真的是萬劫不復(fù)了。
蘭英道:“林兒,剛剛那老者就這樣走進了花叢中,卻沒見有什么陷阱,怎么木蘭阿姊卻碰到了?”林兒道:“是啊,看來這花叢只有一條通道能通過,那老者自然是知道的,而我們就只有靠自己來破解。你們還記得他是從什么地方走進去的嗎?”蘭英想了想,指著其中的一枝花束。
尋陽順著她的指向,過去檢視那朵花,不禁驚呼出聲:“千葉牡丹!”眾人聞言都跑了過去,只見她手上正持著一朵朱紅的花瓣,層層疊疊,煞是誘人。
尋陽愕道:“千葉牡丹乃是牡丹中的極品,只有頂級的花匠方能種植?!?/p>
尋陽又將辨認不同花種的辦法和大家講解了一番。林兒按她說的,抬眼遠望,但見花叢中隱隱有一條線,正是由這千葉牡丹組成,便道:“我猜,這千葉牡丹就是指路的標志,我們沿著千葉牡丹走應(yīng)該就能通過這花叢?”眾人隨她的話看去,都覺有理。當下就由木蘭在前開路,五人亦步亦趨,小心地向花叢深處走去,果然沒有再遭遇陷阱。
過了花叢,五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然而再往前一看,前方已不是什么平原、田野,而是一片陰森森的樹林。樹林兩邊皆是峭壁,想必這樹林就是她們要過的下一個關(guān)口。而老仆則早已走得沒了蹤跡。
林兒長嘆一聲,道:“回去一定要好好找那高長恭算賬,他心中從來就不知道什么是憐香惜玉,把我們叫來這種絕地。”可說歸說,她仍是指揮著眾女進了樹林。只有蘭英在旁輕笑道:“林兒就是嘴上橫,如果你是怕事的人,也不會來這里了。”
剛進樹林,就聽見里面悉悉索索的聲音,木蘭小聲提醒道:“是蛇,大家小心!”尋陽哪曾經(jīng)歷過這樣的險境,女子家最怕蛇蟲鼠蟻之類,聽到木蘭提醒,她竟哭了起來,飛一般地逃出樹林去。
其余諸女見她情狀,也跟著往后退,只有林兒立在當?shù)匾粍硬粍印D咎m見狀,忙去拉她。誰知林兒小聲道:“你們先退出去,我隨后就來?!蹦咎m無奈,只得轉(zhuǎn)身退去。
此時,周圍的樹上、草叢中開始出現(xiàn)各種蟲類,惡毒地在林兒身邊爬行。光聽聲音,就已讓人不寒而栗了??闪謨簠s毫無反應(yīng),只是如石像一般站在原地,只有兩個眼珠在不時地轉(zhuǎn)動著。其余四女不知她意欲何為,又不敢作聲,就這樣靜靜地呆立著。
約過了半刻鐘,林兒忽然一聲輕嘯,身子往后一彈,就飛奔著跑出了樹林,這才雙手撐地,長長地喘著粗氣。
尋陽關(guān)切地問:“林兒你在里面待那么久做什么???”林兒穩(wěn)定了自己的心緒,方才說道:“不看清里面有多少種毒物,我們怎么過這樹林?。俊碧m英急道:“林兒你可真胡鬧,萬一被毒蛇咬了如何了得?”
林兒道:“你們不知道,蛇這種東西,它的眼睛不好,只有動的物什才看得見。所以你凝視屏氣,靜立不動,它是輕易不會攻擊你的。”
她一邊說著,一邊在路邊的草叢中尋摸起來,口中續(xù)道:“我們要過這樹林,就必須要找到能避開這些毒物的法子。剛才我把毒物都認清了,一會兒我找齊了藥草,搗成藥汁,大家只須將其涂抹在手腕、腳腕、脖子等處,就可讓毒物不來侵擾了?!?/p>
她說著,已從路邊采集了不少草藥遞給蘭英,道:“阿嫂幫我把這些草碾碎。草藥有五種,分別對付其中的毒蛇、毒蝎、毒蜘蛛、毒蜈蚣、毒蛤蟆?!?/p>
蘭英奇道:“咦,這不是九黎族人常說的五毒嗎?”
林兒聞言,身子忽地一顫,口中喃喃道:“九黎?九黎?”眾人忙問怎么了,林兒卻自言自語起來:“這莫非是九黎教的地盤?”
第六回 錦盒
蘭英和尋陽對“九黎教”這個詞自然不陌生,聽到林兒的話,無不吃驚。尋陽道:“九黎教,就是羽郎說煉制心蠱的教派?”
林兒道:“如果所料不錯,就應(yīng)該是那個九黎教??墒蔷爬杞瘫緫?yīng)該在武陵地區(qū),我?guī)煾高€親自去武陵一帶走過一趟,并沒發(fā)現(xiàn)九黎教的蹤跡,沒想到他們竟搬到這里來了?可為什么蘭陵又說這是葭萌關(guān)匠手所在的地方?”
帶著滿腹的疑惑,五女抹上了藥草的汁液,再次走進樹林。尋陽仍然膽怯地厲害,好在五人身上的氣味讓毒蟲都躲遠了,尋陽拉著蘭英的衣襟閉著眼總算是走過了樹林。
出了樹林,只見老仆已等在前方并未繼續(xù)向前。五女走了過去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經(jīng)站在了白龍江岸邊。向下望去,河道并不甚寬,只是夾在了兩個山壁之間,湍急的河水不時激起浪花,想是下面的暗礁作祟,難怪老人們都說,走水路幾乎是有去無回。
白龍江在這山壁間轉(zhuǎn)了一個大灣,對岸正是那傳說中的葫蘆灣。在這河灣的最拐角處,也就是林兒等人所站的地方,河道最為狹窄。在河道兩端,一上一下是兩根粗大的麻繩,隨著遒勁的河風,正在山壁間左右晃動,難道這就是過河的工具?
那老仆似乎也感受到了五女的到來,當即重新邁步,竟直直地走上了那麻繩。五女見狀,無不捏緊了雙手,視線不斷地在河水和老仆間轉(zhuǎn)換??衫掀途谷缏钠降匾话?,連上面扶手的麻繩都不去握,就這樣快速地從下面的麻繩上走了過去,然后呆立在對岸,似是在等諸女過河。
五女同時倒吸一口涼氣。如果前面兩關(guān)尚可憑智謀過來,這最后一關(guān)就完全是勇氣的考驗了。
尋陽當先打起退堂鼓:“林兒,我知道我不該退縮,可這麻繩我是不可能走過去的。我就在這里等你們好不好?”蘭英也隨聲附和,就連極少說話的令華也不住地點頭。
林兒道:“別說我們不會武功的,就算會武的在這河上也該沒了膽吧?記得當初在孤峰遇牛盼春時,那里尚有繩索幫助,此地卻什么也沒有。”
說話時,林兒的心思已飛得很遠。這里的情狀與初遇牛盼春時相仿,加之高長恭又是牛盼春推薦的人,此地絕對與牛盼春有莫大關(guān)系。
旁邊木蘭卻堅定地道:“我倒有個辦法。我先過去,再用繩索把你們一個一個拉過去?!?/p>
林兒道:“木蘭阿姊也像老者那樣過河?我不同意!雖然你武功高強,可這太危險了?!?/p>
木蘭笑道:“我可沒膽量像老人家那樣。不過你們看這上面的麻繩,明顯用油浸過,想必是以前的人滑動用的。我們可以找些樹藤做成繩圈,一邊纏在腰間,一邊套在這麻繩上。這樣就算失足也不致摔入河中?!?/p>
林兒想了想道:“也只好如此了?!?/p>
五女于是返回樹林,找了許多樹藤。眾人一起動手,很快結(jié)成了一串連在一起的繩圈,木蘭用力試了試,確認的確夠結(jié)實,這才將自己掛在麻繩上,緩步向?qū)Π蹲呷ァ?/p>
她雖然武功卓絕,可畢竟是第一次走這軟繩,走到河心處,麻繩已經(jīng)晃得很厲害了。聽著下面滔滔的江水,任憑你有多大的膽,此時也有些怯了。木蘭只得停下腳步,讓自己的心跳平緩一下,也讓麻繩晃得沒那么厲害,這才又抬步向前。如此反復(fù)幾次,總算過了江去。這邊四女早已看得手心中滲滿了冷汗。
木蘭過去時從這邊帶過去一根長藤,此時她晃了晃,示意下一個上來。四女面面相覷,都害怕地不行。還是年齡最長的蘭英率先鼓起勇氣,走上了麻繩。木蘭便在河對岸用長藤緩緩地將她拉了過去。
接下來,令華、尋陽、林兒一個接一個,全都過到了對岸。待林兒過完時,她忍不住歡呼了一聲:“我們檀家女子是最棒的!”
她剛說完,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:“檀家女子?你們檀家的男兒呢?”隨著人聲,從不遠處緩緩出現(xiàn)了一個身著裘衣的絕色貴婦人。早已等在一旁的老仆忽然神情興奮地開口叫了聲:“教主!”那貴婦人略一皺眉:“昆叔,我早和你說過,這世上已沒有九黎教教主了,有的只是費家的婦人?!?/p>
五女聽到老仆竟開口說話,全都張大了嘴。林兒驚道:“原來你不聾不啞,是裝的!”
老仆道:“誰告訴你我是聾啞人?謝謝你們做的水引,這味道我有幾十年沒吃過了。”那費氏婦人慍道:“原來一碗水引就讓你把她們帶到這來,早知如此,我該另派人去看守老宅的。”老仆道:“夫人恕罪。只是也算不得我?guī)齻儊恚撬齻冏约哼B闖三關(guān)才走到這里。”婦人道:“也難怪,能把我們逼到這里,她們自然不是普通人。幾位貴客,請到堂內(nèi)敘話吧。”說著轉(zhuǎn)身而去。老仆則迅速地跟了過去。
林兒對她主仆適才的對話聽得半懂不懂,也就吩咐四女道:“我們?nèi)@九黎教主,大家萬萬小心謹慎?!?/p>
此時,她們正在一處山崖上。走下山崖才發(fā)現(xiàn),這里真是別有洞天。一片廣闊的山谷,阡陌縱橫。其時本已入冬,收割完的稻田里全是金黃色的谷草,上面還蒙著一層水氣,當真是云霧繚繞,這該不是到了陶淵明所說的桃花源吧?
五女中蘭英和木蘭皆是農(nóng)家出身,對此情景感觸之情尤深。蘭英忍不住贊了句:“這里真美,我們要是能住這里就好了?!鼻懊骖I(lǐng)路的婦人回頭道:“我猜你們以后一定會住這樣的地方。”引得眾人又是一片狐疑。
五女隨婦人來到一處房舍之中,婦人招呼道:“檀小姑,各位貴客,請坐吧?!?/p>
林兒坐定后終于忍不住問道:“你怎知我姓檀?而且你好像知道我們要來?”
婦人盈盈一笑道:“我當然知道你姓檀,而且還知道你們都在漢中做了些什么事。我們費家雖然隱居于此,可當年在漢中經(jīng)營多年,總有許多耳目在外。這大仇人到了漢中,我焉能不知?”
林兒大驚:“大仇人?我從不認得你,何來大仇?”
婦人道:“聽昆叔說,你們已經(jīng)猜到我原是武陵九黎教的人。既如此,你阿兄當年誹謗九黎教之事,令我們費家無法在漢中立足,這還不算大仇?”
看著五女驚異的目光,婦人卻笑道:“其實,我們也要感謝令兄,若非心蠱之事泄露,家嚴也不會下定決心廢棄老宅而搬來此處,我們也不能過上這六年的安靜生活。來人吶!”
話音剛落,后面走出來五個仆人,每人手上捧了一個錦盒,定睛細看,每個錦盒上還寫著一個大字,分別是“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”。
婦人道:“不過,今天我還是要澄清一點,心蠱并非令兄所言是害人的毒物,而是另有他用。這五個錦盒中就分別裝著一條心蠱。給五位貴客長長眼。”
那五名仆人就將“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”的五個錦盒分別交給了林兒、蘭英、尋陽、木蘭和令華。
婦人續(xù)道:“我知道你們來此,是為了尋找五匠手。這五匠手可是我費家之寶,輕易不會出外。五位每人手上一個錦盒,分別對應(yīng)一位匠手。哪位有膽量打開手中的盒子,這位匠手就會相應(yīng)地出現(xiàn),請你們自己決定吧?!?/p>
不想林兒卻毫不猶豫地道:“心蠱,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模樣?!闭f著伸手開啟了手中的錦盒。
第七回 任務(wù)
那錦盒中,一道青光閃了出來,直撲林兒額頭,竟這樣鉆了進去,再也不見蹤跡。正此時,林兒耳邊也不知從哪來的聲音:“參透大醫(yī)之德?!?/p>
這一切發(fā)生不過一瞬,旁邊四女反應(yīng)過來時,都已是冷汗?jié)i漣。蘭英心急難當,高聲責備道:“林兒怎么這般胡鬧!”說話時,她眼眶都有些紅了,急切中竟要流下淚來。
林兒定了定神,還沒來得及理解那句話,見四女關(guān)切,忙笑了笑道:“阿嫂我沒事。你們也打開看看吧?”四女見她臉色依然紅潤,的確不像中毒之狀,心中將信將疑,可對心蠱還是多有畏懼之意,不知是否應(yīng)該打開錦盒。
還是尋陽先打開了錦盒,一道紅光閃了出來,撲進尋陽額頭。接著另三女也打開了錦盒,白、黑、黃三道光飛了出來。
尋陽奇異地問:“你們都聽到了什么?”旁人正欲回答,婦人搶先說道:“五位女公子,你們聽到的就是心蠱交給你們的一項任務(wù)。你們必須憑借自己一人之力完成這項任務(wù),萬不可告訴他人,否則心蠱之毒就會發(fā)作。而一旦你們?nèi)蝿?wù)完成,不僅心蠱之毒自解,相應(yīng)的那位匠手也會成為你的仆人?!?/p>
四女聽完,驚懼不已。卻聽林兒忽道:“夫人,可否借一步說話?”婦人道:“隨我進內(nèi)堂?!碑斚露讼嗬^走進內(nèi)堂。
林兒正欲開口,婦人搶道:“你一定是想問,這心蠱分明是你阿兄瞎編的鬼話,為何我要假意說真有什么心蠱?!?/p>
林兒今天驚訝連連,此時反倒平靜了,沉聲問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婦人這才緩緩地道:“你應(yīng)該聽說過桃花源吧?也應(yīng)該知道桃花源自被武陵人發(fā)現(xiàn)后,從此消失不見?沒錯,這里就是桃花源,而我是這里的主人?!?/p>
“桃花源?那不過是陶潛臆想出來的,你哄騙孩童呢?說實話吧,你是不是牛盼春的人,你是不是穿越者?”
“準確地說,我不是穿越者。只不過,我活得比別人久一些罷了。陶淵明說得并沒有錯,我的確是為避秦時亂才來到這里。話說回來,與你相比,我恐怕也只能算是孩童哩?!?/p>
“與我相比?”
“牛真人應(yīng)該和你說過,你與你的阿兄本都是秦時人,因為他們實驗的意外才來到這個時代。你們與我的唯一差別是,我的記憶仍然保留,而你們卻只有在夢里才能回到過去。不過,你們被賦予的任務(wù)很艱難,至少遠比我所得到的任務(wù)要艱難百倍。為此,我可以幫你。”
說著,婦人遞過來一張地圖給林兒,續(xù)道:“這里面標著我九黎教在并州的秘密所在。我送給你,作為你們連闖三關(guān)到此的獎勵,或許你以后能用得上?!?/p>
“九黎教原本是丁零族的一個教派,晉時,丁零族一部遷到了并州汾河延岸居住,九黎教也跟隨過去。二十年前,我嫁到葭萌關(guān)費氏之后,教中事務(wù)就交給了一位長老打理,這些年,教眾極少在江湖中出現(xiàn),所以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九黎教的存在。而在六年前,我聽說趙郡有人道出了九黎教的秘辛,就勸說費家的族人來此隱居?!?/p>
“之所以決定隱居于此,實是為了方便我完成牛真人交待的任務(wù)。這項任務(wù)十分復(fù)雜,非等閑之人能完成。我等了整整六年,終于等到了適合的人選,那就是你。”
“我?謝謝你看得起,不過那牛盼春給我的任務(wù)已經(jīng)夠煩了,我可不想再接什么新的,你另尋高明吧?!闭f著,林兒轉(zhuǎn)身就要走。
“小姑請等一下。這項任務(wù)你愿不愿意接現(xiàn)在還不著急討論。因為只有當你們五人同時完成了心蠱所交付的任務(wù),那項更難的任務(wù)才能開啟。所以小姑還有充分的時間加以考慮。”
“那我們完不成你所說的心蠱任務(wù)呢?”
“你們一定能完成的,這是你們?nèi)松斜囟ㄒ鎸Φ?,相信我。?/p>
林兒心想了想,“大醫(yī)之德”于她的確是必須要領(lǐng)悟的,否則她的醫(yī)術(shù)再難精進,也辜負了師父多年的栽培,于是她道:“好吧,等我們完成了心蠱任務(wù)再來找你吧?!?/p>
婦人笑道:“不必,你們完成任務(wù)時我自會出現(xiàn)。”林兒心想她反正“神通廣大”,也就不再多言。
當夜,五女在這葫蘆灣睡了一宿。其他四女對費氏婦人所說的心蠱之毒還是耿耿于懷,林兒只得和她們解釋道,這是婦人說出來嚇她們的,她已經(jīng)清過自己的脈,沒有任何異象,大家只要不把自己的任務(wù)泄露就不會有問題。四女對她本就信任有加,當下也不再懷疑。次日一早,眾人就按著原路返回了葭萌關(guān),再乘行屋回到上邽時,已是當天夜里。
高長恭聽到行屋的聲音,一改平日的嚴肅態(tài)度,竟是笑盈盈地迎了出來。見到林兒,高長恭卻似做錯了事的小孩一般。林兒白了他一眼:“一會兒再找你算賬,哼!”
后面的檀羽自然全看在眼里,笑道:“蘭陵怎么惹你了,一副不開心的樣子。”林兒癟起嘴道:“阿兄,你差點就見不到你小妹我、還有你小君了?!彪S后而來的蘭英一陣輕笑,道:“羽弟別聽她的,這小女盡夸張?!碧从鹄∷郑溃骸坝㈡⒖煺f說你們?nèi)ポ缑汝P(guān)的經(jīng)歷。”蘭英這才將如何做飯給老仆,如何過三關(guān),如何接任務(wù),一一說了。
檀羽聽完后有些臉紅起來,說道:“原來心蠱是派這個用處啊,看來當年我是道聽途說了,嘿嘿。不過要完成任務(wù),你們誰的最容易???”
他一一看向五女,林兒先道:“我這任務(wù),怕是窮盡一生都未必能完成。阿嫂,你的呢?”蘭英也道:“我這任務(wù)別說我這小女子,就是羽弟窮其一生,恐怕也不能完成啊,太難了?!绷謨河挚磳り?,尋陽道:“我的任務(wù)說難倒不難,只是眼下不是時候。”旁邊令華也跟著直搖頭,表示沒什么辦法。
眾人的目光便齊齊看向木蘭。木蘭神情中顯出一絲尷尬,道:“我的任務(wù)對你們肯定不難,可對我……”
蘭英道:“我記得木蘭阿姊當時拿到的錦盒上寫的是‘智’,莫非這任務(wù)和讀書有關(guān)?那倒真是為難你了。羽弟,我們一起幫木蘭阿姊吧?”
檀羽道:“英姊,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。你們走之后,我向主公提出了七條興縣策略,其中開縣學已經(jīng)得到國主首肯。只是這些年上邽連年戰(zhàn)亂,能夠開館授課的先生已經(jīng)難以找到。我想只能我自己抽些時間去幫忙,另外請英姊和公主也能多出些力氣?!?/p>
原來,檀羽經(jīng)過幾天的調(diào)查,對上邽和漢中的情況有了相當?shù)牧私?,所以他向苻達提出了他的興縣七策,分別是:
興教化:彰顯孝悌忠貞之舉,宣揚見義勇為之事。
開民智:重開縣學,培養(yǎng)獨立而有主見的讀書人。
與民樂:吸引戲子藝人,雅俗共樂。
利民生:支持有良知的人自由、獨立地生產(chǎn)和經(jīng)營。
助農(nóng)事:興修水利、道路、橋梁,方便農(nóng)業(yè)。
安匪夷:漢羌和睦,以利后世。
撫富戶:對遭戰(zhàn)亂與匪患之苦的富戶大加體恤。
此時蘭英道:“羽弟,你決定就好了。只是我怕我學問不夠,會誤人子弟。”檀羽道:“英姊的學問是我親自教的,我怎會不知你有多少本事,你就放心去做吧。木蘭阿姊的任務(wù)雖不能說出來,但如果真的和讀書有關(guān),那也可以去縣學的?!蹦咎m道:“嗯,我一定加倍努力。蘭英小女,你要幫我?!?/p>
第八回 縣學
待眾人散去,房內(nèi)只留了羽、林、高三人,林兒這才問道:“蘭陵,該告訴我們實情了吧,你早就知道桃花源和費氏婦人,故意讓我去的?”
高長恭道:“師叔容稟,這確實是牛真人讓我告訴你的。他怕你們恨他不愿意去,所以才讓我不要一開始告訴你實情,師叔千萬別怪我?!?/p>
林兒皺眉道:“蘭陵,我一直以為你對我們應(yīng)該是毫無保留的,雖然說牛盼春的身份特殊,于你有過大恩,可未來我們遇到的對手說不定也是位高權(quán)重、與你也有過命交情,那到時候該怎么辦?我可不希望你成為關(guān)云長?!?/p>
高長恭被她一說,頓時語塞,臉色惶恐不已。
旁邊檀羽卻笑道:“林兒你真了不起!”
林兒奇道:“為什么?”
檀羽道:“我們每個人都難免會有撒謊的時候,有時候甚至是不經(jīng)意的。就像我當年撒的心蠱謊言,撒謊的時候幾乎沒受到什么心理的譴責。直到上次在仇池離宮被群賢圍攻,我才悟透了‘誠’的意義。林兒平日里也時常撒謊,可你對自己的親人朋友卻保持至誠。這才是真正的生而知之者呢,我和蘭陵還要努力參悟才能追你項背了?!?/p>
林兒埋怨道:“什么事被阿兄的巧嘴一說,黑的都成白的了。不過以后蘭陵絕不可以再做這種事?!备唛L恭忙道:“是是是,師侄謹記。”
接下來的幾天,林兒在識樂齋旁邊又開了家醫(yī)館,為上邽縣民診病。釋道仙派來了兩名鐵匠徒弟,高長恭替他們找了灌鋼的地方,作坊也正式開工。高長恭又到漢中去籌劃著開一家鐵鋪。鮑照得知消息,與多年隱藏在漢中的南朝奸細組成了一個大的聯(lián)盟,雙方劍拔弩張之勢漸漸形成。
上邽的縣學終于重新開館。前些年由于戰(zhàn)亂,學業(yè)荒廢多時,羽、英二人在縣中四處走訪,尋得三四十個青年才俊、好學之士,讓他們進入縣學學習,以博取功名。這一日就是縣學開館之日。
檀羽看著一群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學子,心中升起一股浩然之氣,這些人未來就將成為上邽德興教化的中流砥柱了。他道:“各位學子,我上邽經(jīng)年戰(zhàn)亂,學業(yè)漸荒,此次國主開方便法門,讓各位免試入學。從今天起,各位就是領(lǐng)俸祿的茂才了。國主還下令,明年春天將開特科察舉賢良文學,諸君要戮力精進才是,為自己爭取一身功名,也為天下百姓盡自己的力。主公說幾句吧?”
苻達正在檀羽旁邊,聞言便即朗聲道:“其實我也沒什么話。各位如今都已成士子,與我亦將成為同儕。不過在我看來,功名不過是浮云,檀軍師并未出仕,卻是本縣最佩服的人,為何?只因檀軍師有大仁大智大勇之德。所謂大仁,就是要有胸懷天下的擔當,所謂大智,就是要有聞道而死的心境,所謂大勇,就是要有知恥慎獨的人格。希望諸君在縣學中時刻以此為念,也就不枉了先圣的傳承和萬民的期望?!边@番話,讓眾生無不感佩,從此也成了上邽縣學立學之本。
此后,苻達和檀羽只是隔三岔五地過來講學一次,其余時候就是蘭英和尋陽主事。雙姝雖是女流,可畢竟出身名門。蘭英的學問是檀羽日日在她耳邊親傳,檀羽已晉為儒者,學問非常人所及,蘭英本就聰明,學問自然不差,所以就由她主講最重要的經(jīng)學部分。尋陽學問雖欠,但也在高平公李順那里讀過幾年書,平日相交者無不是當世俊杰,他們清談時尋陽都安坐側(cè)室,耳濡目染之下,尋陽也能身兼眾家之長,所以檀羽才主張由她主講雜家。兩女都是性格溫婉,遠比李孝伯的脾氣好,那幾十個秀才對這兩位女夫子自是相當?shù)淖鹁?,也因此在這縣學中日益進取、學問陡長。
至于木蘭,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勁頭,廢寢忘食地在縣學中刻苦攻讀,連一向不愛學的韓均都受她影響偶爾讀上幾句。她在渤海時本也接觸過各路大家,只是那時她一心學武,對文學不甚了了,如今拾起書卷,當初所受的熏陶,再加英、尋二女的悉心講解,她很快就能融會貫通,在諸學子中也成了佼佼者。
如此時光荏苒,一個冬天很快就過去了。檀羽陪著苻達幾乎走遍了上邽的每一個鄉(xiāng)村,不顧嚴寒冰雪,為縣民解危濟困??h民于這勤政的一縣之令無不感恩戴德,就連因為兒子遺產(chǎn)案的判決對縣令懷恨在心的劉老傖一家,都不得不夸一句青天。而吐谷渾塢堡在得到了縣令安撫后,主動與漢人交好。一時間,由常年戰(zhàn)亂而起的民心浮動漸漸地安定下來,上邽縣人心思治,很多外逃的富戶流民紛紛歸來,縣中呈現(xiàn)一派祥和。
不過,漢中就不那么平靜了。高長恭試圖在漢中開館,卻被鮑照命人多方阻撓,軟硬兼施,使他的店開不了幾天就關(guān)了門。高長恭與檀羽商量,知道此時羽翼未豐,還不能和他們硬碰,只好先赴長安等地,將胭脂鋪經(jīng)營妥當,再將灌鋼的商路逐漸打開。長安有劉寶等人撐腰,買賣自然是好做了很多,一個冬天下來,長安的胭脂鋪已經(jīng)遠近聞名了。當?shù)厣藤Z都很詫異,一個飽經(jīng)戰(zhàn)亂血腥的古城,怎么做胭脂行還能賺錢,不由得紛紛開始仿效起來。
而司馬道壽的典質(zhì)行,也在高長恭的操持和劉寶的幫助下開了張。當時長孫抗因為買票而從洛陽找來了許多小商販,此時由于二曹令位置沒得到,長孫抗自然不會再資助那些商販。商販們資金短缺,反倒成了司馬道壽典質(zhì)行最好的客戶,不過三個月時間,已經(jīng)有十幾家商鋪來典質(zhì)。得到典質(zhì)行的錢,小商販們渡過了難關(guān),當真是大家共同賺錢。這樣不僅劉寶實現(xiàn)了參選時的承諾,司馬道壽更是賺得笑彎了腰,直說這是遇到林兒之后交的大運,以后要唯林兒馬首是瞻云云。
隨著一場瑞雪的結(jié)束,林兒正在院中指揮仆人掃除積雪,將識樂齋收拾一新。
快過年了,身在藥王壇的綦毋懷文,身在漢中的漂女和司馬靈壽,身在長安的高長恭、陶貞寶、令暉、司馬道壽、采風、韓麒麟,以及身在上邽卻四處奔波的羽、英、尋、韓均夫婦、和其奴等,都要回家來團聚。
林兒專門叮囑蘭英道:“阿嫂,今年我們的年飯可不一般啊。要有我們趙郡的口味,也要有阿姊和玉娘喜歡的西蜀口味,二位司馬的江南口味,小師太的素齋,還有美女是南方人,阿嫂也要照顧到哦?!?/p>
“仙姑,你這是要把你阿嫂累死啊?!闭f著,漂女第一個回來了。
林兒興奮地過去拉住她:“剛說到你呢,就到了。阿嫂還不知道你的籍貫出身,所以才不知道該為你準備什么呢。”
漂女調(diào)皮一笑,道:“本美女云游四海,對吃可沒什么興趣。仙姑,老吃飯有什么意思,你要想個新鮮的玩樂給大家啊?!?/p>
林兒手指一刮她的小臉,道:“就知道你的要求最多,我早就想好了。這事還得靠玉娘,她的易容術(shù)已經(jīng)學到了化境,能把男人變成女人、女人變成男人。等除夕夜的時候,就讓她把我們每個人都易了容,大家誰也不認識,我們一起玩游戲、猜謎、對詩,你說怎么樣?”
漂女一聽,立即興趣大增:“好啊,聽起來很有趣呢!還是仙姑你的辦法多。對了,玉娘不回塢堡過年嗎?”林兒道:“她這幾天已經(jīng)回去了,等除夕那天再過來,反正她家離得近?!?/p>